一场没有美国的军事会议：欧洲能否凭实力支撑和平、“震慑俄罗斯”？

当地时间2025年3月11日，法国巴黎，法国总统马克龙在海军博物馆出席欧盟和北约军队等三十余国参谋长参加的会议，讨论俄罗斯与乌克兰冲突。 视觉中国 图

据央视新闻报道，当地时间3月11日，由法国发起的30多个国家的军方首脑会议在法国首都巴黎召开。会议聚焦讨论一旦乌克兰与俄罗斯达成停火协议，各国愿为乌克兰的安全保障做出贡献，特别是为乌克兰组建一支所谓国际安全部队。

据悉，会议的第一部分，是向30多个国家的军事官员提出法英蓝图的报告；第二部分包括更精确和具体的讨论，邀请与会者说明其军队是否以及如何做出贡献。但各国是否参与武装部队的最终决定，将由政府领导人在政治层面做出。

几乎所有北约国家的陆军参谋长或代表都出席了本次巴黎会议。此外，出席会议的还有爱尔兰、塞浦路斯以及奥地利的军事代表，这些国家虽然不是北约成员国，但为欧盟成员国。澳大利亚、新西兰、日本、韩国以连线方式远程参会。乌克兰派出了一名军方官员代表、也是乌克兰安全和国防委员会成员出席此次会议。美国并未获邀参与这次会议。

北京外国语大学区域与全球治理高等研究院教授崔洪建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表示，欧洲在这个时间点召开这样一次会议，是希望从军事层面上应对所谓的“大西洋变局”。他表示，欧洲需要通过具体的、军事上的行动，“将欧洲参与俄乌谈判的资格固定下来，让欧洲不仅能以外交的方式，也可以通过军事方式介入到未来俄乌冲突的解决中。”

英法牵头“震慑俄罗斯”

据法国《世界报》报道，法国总统马克龙在会议上表示，“现在是欧洲必须全力支持乌克兰和欧洲自身的时候了。”他表示，“鉴于和平谈判加速推进”，现在有必要开始规划“确定可靠的安全保障”，以实现乌克兰的持久和平。

报道援引法国国防部长塞巴斯蒂安·勒科尔尼的话称，此次闭门会议是为乌克兰可能的安全保障奠定基础。他在会前表示，“这次会议只有一个议题，那就是展望未来和思考乌克兰军队未来应该是什么样子。”他补充说，欧洲“不会接受乌克兰‘非军事化’”。

路透社称，“这是一次罕见的、甚至可能是史无前例的、没有美国参与的会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欧洲外交官表示，“（不邀请美国）传递的政治信息是，我们可以在没有美国的情况下共同行动，但很明显，有些事是我们不能做的。就俄罗斯问题而言，我们必须要具有威慑力。”

崔洪建表示，一方面，欧洲希望通过此次会议展现自己在解决俄乌冲突上的“主体性”，“既然是这么一个路线，那么在具体军事层面上不邀请美国，也是符合他们的基本立场的。”另一方面，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美国在对乌克兰危机、对欧洲安全、对北约的表态都在不断后退，“欧洲需要在一起讨论出一个方案，要拿出一些具体行动，要形成一个欧洲为主的应对机制，那显然就不应该有美国。”

“也可以想象，如果美国在欧洲的安全问题、在北约问题上继续后撤的话，这次会议可能是欧洲至少在军事上要形成一个整体机制和应对能力的雏形。”崔洪建表示。

据《纽约时报》报道，法国在会议结束后发表了一份简短的声明。声明称，所有派往乌克兰的部队都必须是“可信并能坚守长期承诺的”，“都必须向乌克兰军队提供长期支持”，同时“不应与北约及其‘能力’脱钩”。

报道称，3月12日，法国、英国、德国、意大利和波兰五国国防部长将在巴黎举行会谈，欧盟和北约代表以及乌克兰国防部长也将参会，会谈将围绕“欧洲必要的重新武装”和对乌克兰的军事支持展开。

“下一步怎么办？”

据美联社报道，斯洛文尼亚陆军参谋长罗伯特·格拉瓦什表示，作为北约和欧盟国家，斯洛文尼亚愿意参与这一行动。但他同时表示，希望更清楚地了解乌克兰停火后国际部队将如何运作、其任务是什么、哪些国家希望加入，以及它是否得到联合国或其他机构的授权。“问题是：‘下一步怎么办’？”

《纽约时报》称，目前尚不清楚欧洲部队将如何、以及在乌克兰何处进行部署。欧洲新闻网站Euractiv援引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Ifri）安全研究中心主任埃利·特南鲍姆的话称，拟议中的欧洲“维和部队”可能“在第聂伯河以东部署几个地面旅，以应对俄罗斯任何潜在军事行动。或者，欧洲可以通过部署空军特遣队，在乌克兰主要城市和关键能源基础设施上空设立‘禁飞区’，以防范俄罗斯的军事打击。”

崔洪建表示，这次会议的核心议题就是讨论“派兵的问题，比如能不能派兵？怎么派兵？各国需要分担怎样的责任？各国需要把这些问题细化、需要落在实处。”

在3月2日举行的伦敦安全峰会上，英国首相斯塔默宣布将组建一个“志愿军事联盟”来捍卫乌克兰停火协议，并保证后续实现持久和平。他表示，“欧洲必须承担重任。”并宣称，欧洲“必须从过去的错误中吸取教训，不能接受俄罗斯可以轻易违反的软弱协议，相反，任何协议都必须有实力作为后盾。”

据“欧洲新闻网”3月4日报道，斯塔默这一提议在欧洲内部引发了分歧。除法国表示支持外，许多国家仍存在疑虑。葡萄牙、荷兰、西班牙等国虽然表示了支持，但并未作出具体承诺。现任德国总理朔尔茨则排除了德国向乌克兰派兵的可能性，但德国国防部长皮斯托里乌斯暗示，在停火的情况下，维和部队可能会驻扎在非军事区。

意大利总理梅洛尼则是对这一倡议持最大怀疑的领导人之一，她在伦敦峰会后表示，自己“仍然对使用欧洲军队感到困惑”，并强调说，“目前意大利从未考虑过部署军队。” 匈牙利和斯洛伐克对此表示反对。

崔洪建表示，虽然美国和欧洲都宣称派遣的是“维和部队”，但其内涵却并不一样：美国所希望的是在停火协议达成后，在俄乌间设立“非军事区”，使俄乌双方在战场上脱离接触，“这是美国希望欧洲军队去维护的”。但欧洲讨论的是“以‘维和’的名义进去，但真实目的是让俄罗斯人投鼠忌器，不再继续向前推进”。他表示，欧洲希望尽量维护一个对乌克兰来说相对有利的状态，“但欧洲实际上是将自己的防线向前推移了，这大大增加了欧洲直接与俄罗斯在乌克兰发生冲突的风险。”

据新华社3月6日报道，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当天表示，在乌克兰部署欧洲军队，意味着北约国家直接、正式、毫不掩饰地参与对俄罗斯的战争，这是俄方绝对不允许的。

美国“电击疗法”刺激欧洲要“防务自主”

据新华社报道，美国和乌克兰代表团11日晚结束当天在沙特阿拉伯城市吉达举行的会谈。根据会谈后发表的联合声明，乌克兰同意实施30天临时停火，美国将恢复与乌克兰的情报分享和军事援助。同时，美乌两国总统同意尽快达成一项开发乌克兰关键矿产资源的全面协议，“以加强乌克兰经济，抵消美国援助的成本，并确保乌克兰的长期繁荣和安全”。

美联社称，对乌克兰官员来说，最关键的问题是，如果俄罗斯违反未来的停火协议，欧洲将如何应对？是否会对俄罗斯的大规模进攻作出军事回应？以及回应的速度有多快？

乌克兰一位高级官员表示：“外交官们在讨论，军方官员也在讨论，但我们还没有提出真正的建议。”谈判“尚未进入第一阶段，我们在第一阶段做了很多工作，但我们仍然没有一个真正切实可行的方案。”

特南鲍姆表示，从行动上讲，“欧洲人有能力向乌克兰派遣军队，尽管他们会面临重大障碍，特别是在情报和后勤方面。但关键的问题是：如果俄罗斯开始瞄准乌克兰的欧洲军队，华盛顿将如何应对？”

自二战结束以来，欧洲的防务安全就基本建立在北约框架之下，这也让美国的态度变得极为重要。“但华盛顿目前似乎更关注于与基辅敲定稀土矿产协议。”Euractiv如此写道。

崔洪建表示，美国“抛弃”欧洲直接同俄罗斯与乌克兰对话，对欧洲来说无异于一次“电击疗法”，“在这么巨大的冲击下，欧洲现在需要适应、需要应对”。他表示，至少从目前看，欧洲仍然认为俄罗斯“是不可信的，要通过不断支持乌克兰，让俄罗斯方面来主动寻求和平，而不是像美国所做的，以牺牲乌克兰的利益为前提，再同俄罗斯进行的所谓以停火或是以冻结冲突为目的的谈判。”

崔洪建表示，俄乌冲突其实给了欧洲实现“战略自主”一个新的机会，此前由于在军事和安全领域没有太大需求，欧洲的“战略自主”更多偏向经济、投资和科技等领域，“欧洲‘战略自主’在防务领域是处于低谷的”。他表示，美国政策的变化，实际上让欧洲意识到“今后在安全防护这个问题上，不再有靠山，或者说靠山已经开始动摇，它必须让‘战略自主’的焦点重新回到安全和防务方面。”

“欧洲人也意识到，和平还是要由实力来支撑的。”崔洪建表示。“但如果欧洲不能在和谈过程中显示出一定实力，或是仍对美国政治变化抱有期待的话，欧洲真正实现‘战略自主’仍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

澎湃新闻记者 聂舒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