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美丽中国的童话故乡

李利芳

作为童话作家的陈诗哥没有辜负新疆布尔津这个著名的童话小镇，一个久负盛誉的童话边城终于有了一部属于自己的童话之书。让童话与现实辉映，写出现实的童话基因、童话气质、童话精神，阐明世间美好存在即为童话的本质，让童话的彼岸性还原为存在的真实性，陈诗哥在《童话边城》中开创了新的童话美学范式。他将童话的根系牢牢种植在祖国的大好河山与人民的美好生活中，他用文字在中国的地理版图上镌刻童话之地，让童话之名在中国的大地上实体化，具象化，让中国与世界的孩子都能在中国找到他们心目中的童话乐园。陈诗哥以纯粹的童话精神与强烈的文化自觉写出了充满时代气象的中国新童话。

童话是童年思维最典型的反映，它是一种秉持万物有灵的特殊文体。童话的生命力来源于对童话思维的传承与创新，陈诗哥从创作起步，就一直紧紧围绕“童话是什么”这一命题坚持不懈地做哲学与文学思辨。他始终不是在技术层面、按照约定俗成的模式去写作童话，而是在思想与精神高度层面去反思童话本体，从深层心理学出发去抵达童话的精神宇宙。《童话边城》的独创性在于，陈诗哥将此前文学想象建构层面的童话世界落在了人间大地上，文本中的童话世界既不是假定性的存在，也不是作家理想中的虚构童话世界，而是实实在在地以新疆人文地理、历史文化为基座生长出来的现实童话世界，一个可触可感、可经历可体验、可探访可追随的中国童话故乡跃然纸上。这样的童话阅读印象对儿童心理图式的形成具有异常深远的意义。

《童话边城》对陈诗哥个人的创作来说一定是一个转型之作，它标志着作家开始越出他已经打造的成熟的童话宇宙，他的童话逻辑在发生一些根本性的改变。此前，陈诗哥一直致力于经营他的“童话地理学”，就是以童话思维建造另一种人文时空，它与现实世界并行，那里万物生机勃勃，形态万千，既猎宇宙之宏大，又见微知著，得存在之真义。他的童话想象系统有文化故乡，就是他所言的生命的来源处——牛粪般平凡的故乡，那里有他的爷爷，也就是作家最早写到的“国王”。土地与人民性在他此前的创作中在隐喻与象征层面存在，呈现为一种抽象的家园意识与生命的原始感受。《童话边城》打破了他的思维定势，他文学疆域中的童话概念与现实生活的童话文本完美交织，更广袤的土地、更真实的自然、更宽阔的人生、更复杂的文化开始进入他的童话世界。陈诗哥所追求的童话的根性，或者说有根的童话写作，已经突破了哲理型写作带来的局限，开始更全面地融入特定地域中的土地与人民，他更注重从生活中流淌出来的童话，他的童话美学观念在发生变化，他的童话故乡开始变得具体真实。

融入现实并不意味着掠夺了童话的质感，相反，因为有真实的现实大地的托举，陈诗哥既有的童话感觉、以童话思维透视出的万物存在本体，以及作者特有的万物言说姿态，都因浪漫想象与生活诗意的奇妙融合，生成了坚实的、召唤力极强的人间童话。那里人间烟火气缭绕，人们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邻里和睦，生命安康幸福，自在快乐，万物皆有诗。生活就是童话，童话就是美丽日常。陈诗哥用他积淀的强大的童话本体力量，与布尔津这座美丽的童话边城历史性地相遇了。这注定是一次童话与童话的对话。无论是一名儿童文学作家，还是布尔津的人民，他们都在用高贵的童话心灵诗意地栖居在祖国富饶的土地上，他们每天都在用双手为这个世界创造与经营着美好的童话人生。童话不仅是孩子的精神家园，更是现实中每个人的梦想乐园，把生活过成了童话，把不可能变成可能，大概是人生的最高理想境界。

于是陈诗哥在《童话边城》中将“日子”作为艺术本体呈现，他在题记中这样写道：“日子排着队走过之后，去了哪里？它们跳进了喀纳斯湖里……”生命中无处不在的是日子，但似乎对人而言，一无所用的也是日子，日子被人们的功利心、贪欲心都给侵蚀了，淹没了。在童话边城中，熊的行走、吟唱，骆驼先生的退休生活，刺猬先生的照相馆，发呆的雪兔，如痴如醉欣赏花毯的鸟儿……万物皆为日子，万物皆有自己的日子。童话具有强大的物叙事功能，它颠覆了以人为中心的叙事聚焦，而统一采用万物叙事焦点，人也是物的一部分，世界是一个既抽象又具象的整体。童话本质上在写万物，写万物中的精神本体，在陈诗哥看来，“日子”是本体中的关键。他在布尔津，在禾木，在喀纳斯湖，看见了闻到了听到了尝到了摸到了这种本体，于是他通过熊的主线行走将童话边城的色彩缤纷与安静美好写了下来。

熊是观察者，也是亲历者，体验者，跟随他的鸟儿——新疆歌鸲是共鸣者，也是记录者。他们共同演绎与再现了新疆的日子。无论写作怎样的童话，陈诗哥的哲思性美学气质都如影随形，深入文本骨髓。熊坐在珠穆朗玛峰上，面对眼前的虚空突然明白了：因为虚空，才有世间万物。所以陈诗哥用尽全力去状写新疆美好的万物，他写了八十多种新疆动物，五十多种新疆植物，还有历史传说，谚语，湖泊，沙漠，房屋，音乐……凡此种种，他将博物学与诗学完美融合，写出了美丽中国的童话故乡。他开启了童话写作的新范式，从此，中国大地会绵延一座又一座童话边城。

（作者系兰州大学文学院院长、教授）

来源：文汇报